第一卷 350 听壁角猜疑顿起(2/2)
席柔对付哥哥,极有一套,可怜兮兮地道:“就是因要归家,我才舍不得周家姐姐,想多点日子在她身边。二哥,您前些日子还夸我随了周家四姐姐便越来越长进了,现下怎的不允了?”
席韧有自己的顾虑。实是李氏太热情了,他有些吃不消。于是来到苏州,不敢去周宅,躲在自适居里,或者借故到处转转,总之不太敢见周家人。
他这厢躲,却是躲不过的。李氏会暗示文箐让席韧过去,“你二伯母正拿席家二郎与其他几户人家相比较呢。你向来与你二姐交好,此时不帮她一把?”
文箐没办法,在自适居里就示意席韧不妨去多找大哥二哥,又或者多进城去看看苏州的生意有哪些,席家想把湘绣带到苏杭来卖,正好可以瞧瞧现下绣品生意。
席韧那时很头痛,听着义妹这番话,心道:可是见着义妹你,方知世间还有这等女子,其他人,为兄也是没了兴致啊。但这半真半假的话却是说不得的,他打去岁一见到文箐,便心生后悔:不该义结金兰啊。
席柔很粘文箐,但凡周家姐姐说的甚么事,都万事依从,比文简更听话。文箐见着这么一个带病的娃娃,自然同情倍生,十分怜惜她。每日教她练几个字,再与文筜一起画几笔,又或者是与华嫣学着如何缝衣,炖奶是怎么做的……一点一点地说与她听。
文筜那时见四姐手把手地这么教一个外人,难免有些吃醋。文箐见五妹吃味,也觉得好笑,道:“她比你可小得太多了,你活泼乱跳的,她一条腿却是又干又瘦的,眼见着就比另一条腿短截瘦两圈,多可怜啦……”
但是这可怜的孩子先时也是被家中太宠了,加上得了病,她娘是万分舍不得的,那腿就没下过地,长时间坐或躺在床上,到苏州时,文箐见得她两腿都不会走路,另一条好腿也站立不稳,只能成日坐着轮椅。医生见后,大叹曰:“此病被家人所误也!幸好来得早,再拖个一年半载的,另一条腿都快废了,人就是真残了……”
又是吃药,又是针灸,再辅以按摩,病腿略好转些。只是席柔却不下地。文箐与她相处略久些,便着意用旁的法子激她下地来走动。比如今天吃个红豆炖奶,明日做个梅花酪,后日教她如何雕玫瑰……如此不一而足,费尽了心思,就是引诱她下地活动。最后给她弄了副拐,让她一步一步地自己行动起来。
席柔被文箐半逼半哄着就这么着逐日脱离了轮椅,而且是很自愿的。初始,很是怕人笑话,见不得人家打量自己的眼光。文箐在一旁鼓舞她道:“咱关起门来,只咱们几个姐妹晓得,姐妹们只盼你腿立时好了,哪个会笑话你的?”
她这么用拐走着,过了一个月,又被文箐将双拐撤走一个,只让她拄一只拐,将另一只腿的力量练的渐大,于是也使得残腿慢慢接触到地,着了些力气。如此一点一点地,使得席柔真个脱离轮椅生活。
席韧夸义妹耐心好,文箐摇头:“我不过是用的法子正好是她想学的。她兴趣所在,便乐意多走。还是她自个儿想与其他人一样,吃得了苦,才有了见效。”
席柔每取得一点进步,旁人皆夸。但正因为她的进步,原来的活泼与快乐也渐渐地恢复起来,自信一点一点地寻了回来。席韧对此,是莫大的感激文箐。纵是自家大嫂,也没有这个心思对妹妹的,难得与文箐不过是几日之缘,她却舍得花时间与心血来帮助妹妹。
席柔私下里与哥哥道:“周家四姐姐真好,哥哥,她要是我二嫂,那该多好啊……”
席韧脸红,道:“这话你可莫与人乱说,咱们家配不上人家,她是官家小姐,咱们是商人,门第不等,来日你四姐姐是要嫁一个好人家的。咱们与她既无亲,又不带故,只是你四姐姐心善,咱们可再不能多强求人家的。”
席柔泪汪汪地道:“可是,我喜欢四姐姐,我就想与四姐姐多见见面。一定要有亲戚关系才能与四姐姐常来往吗?”
席韧无奈地道:“有亲戚关系才明正言顺啊,要不然,咱们现下就是厚着脸皮呆在这里,时间久了,自然不好意思的。”
“哥哥,要不然,咱们也与他们家寻个亲,这样就可以常来常往了。你不是四姐姐的义兄吗?”席柔央求道。
席韧被妹妹哭得没办法,苦口婆心地道:“好了,我是你四姐姐的义兄,你也成了她妹妹,这有关系了,你莫伤心了。”
席柔想了半天,小声道:“哥哥,华嫣姐姐也没嫁人,我偷偷地听四姐姐向华嫣姐姐夸你,要是你与华嫣姐姐成亲,我们也能与四姐姐沾亲了……”
席韧正视妹妹一张泪痕斑斑的脸,认真地道:“你四姐姐如何说的?”
席柔见哥哥没怪自己,便高兴地道:“四姐姐前儿个说:‘表姐,义兄为人十分仗义,待人接物设想周全,尤其是顾虑妇孺,一个能抛下生意不管对待妹妹这般尽心尽意的人,来日定然也能善待妻子……’好象就这些吧,因为我醒来了,四姐姐便没再说了。”
席韧此时从出来,见得妹妹在粘胶,想到了妹妹以前之言,微微地歪嘴笑了一下。“你这是做什么呢?”
席柔顽皮地道:“保密。不告诉哥哥。”
文筜笑道:“你连你哥哥都不说,嘴到是挺紧的。”又起身对席韧道,“唉呀,席二哥来了,我给你让地方,这东西还在压平了,可费力气了。”
席韧大大方方地坐下来,接了妹妹手里的活计,抹了胶,一合,用手指再按实了,抹平,最后用木块使劲一压,道:“可是这般?”
席柔不吝夸赞:“哥哥最是聪明!”
席韧见得文筜抿嘴而笑,便对妹妹说:“你莫乱夸哥哥了,瞧你五姐姐都在一旁笑话了。”
文筜赶紧敛了笑,道:“席二哥,我可是没笑话你。柔妹妹说得对,席二哥就是心思灵巧,不学也会。”
这边笑闹着,华嫣捧了几件绣活出来,嫣然一笑道:“甚么事儿这么开心?”
文筜瞧到了四姐在四处寻人的模样,尤其是老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,于是赶紧就开溜,道:“唉呀,嫣姐姐你都做好了?我原说好今日要绣好的枕巾还差一点没完,铃铛马上要出嫁了,我允了她的,可不能食言了。”话未落音,人便咚咚地跑没了。
文箐还在为方才偷听的人是谁而发愁。踅摸一通后,发现院里的人谁都可疑,当然席柔除外,席柔腿疾还没好,走路必然拄拐;只是,席柔也不会骗自己的,难道自己神经过敏,听错了门响那影儿也是眼花造成的?
可是,她又清醒地意识到绝不会错,席柔是真不晓得还是故意瞒着?她的视线落向了席韧,上下打量,见他仍是匆容地帮妹妹在糊羊皮。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了。
华嫣见表妹面上神情耐人寻味,尤其是她盯着席韧看得专注,便咳了一声。
文箐没与华嫣打招呼,她正陷入猜疑中,一时之间无法下判断。仔细想来,凡是涉及到沈颛的事,她就开始疑神疑鬼。以前疑表姐有偷听到自己与陈妈的话,最后也没证实了;后来又疑沈颛将事泄露给华婧,误以为华婧知道了底细……现下又来个偷听的,只见影儿,没瞧到人。难道自己患了精神分裂症了?
她想了想,还是去试探一下陈妈,到底陈妈与舅姆听去了多少。
陈妈与姜氏仍在追忆往昔,当然也近尾声了。听到院里琵琶响了一通,陈妈还向姜氏赔礼,姜氏道:“没事,没事,宅中有喜事,总不能因为我一来,倒是连带了大家都一副戚容……”
随后,琵琶声没了,陈妈与之继续说文箐的事。她一边啜泣,一边旧话重提:“小姐本来记事就早,那次被歹人一踢,腰上青了一大块,吃了一肚子水,当时人都去了,后来,后来……老天爷保佑啊,夫人与老爷还有姨娘高兴坏了。我们一直以为那事过去了,小姐也没事了。现下听她与表少爷的一番话,才知小姐受苦到今日,我真是粗心啊,我对不起夫人……”
姜氏满心可怜文箐,自责不已:“她要是不说出来,我们也真是谁也没想到,唉,我们也只是可怜她失怙,却是没有去想想她小小年纪受不受得了,只见得她从来是一张笑脸……”
陈妈抹着泪,小小地擤了一下鼻子,道:“现下寻思来,都怨我太疏忽了。那次落水后,连阿素要侍候小姐沐浴,都不让人太靠近的。那时我们忙着老爷的病,少爷又身子虚作恶梦日夜颠倒着过,夫人身子也大不好,忙得我也没法分身留意小姐,都赖阿素……”
姜氏听了一通这些小细节,无限同情。“可怜的箐儿,她一个小人儿,可是受罪啊……一个人害怕,却又不说,愣是活生生憋了这么多年……”她说完这句话时,突然就顿住了,也没多想,脱口而出的便是,“唉呀,那,那箐儿她要是一直害怕人亲近,这个……”
陈妈心也惊了一下,不哭了,张大嘴,看着舅奶奶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姜氏讪笑道:“我,我这也是胡说。等她与颛儿相处久了,定然会好的。再说,现下她能说出来,自然就是没事了,没事了的……”
没事了的,这只姜氏的心底愿望。可是,隐忧终于落下了。
陈妈方才自知失色,这会儿亦陪着笑,道:“是啊,小姐既对表少爷说出这些事来,还是我们都不晓得的,必然是信任表少爷,日后,日后相处长了,便水到渠成的,水到渠成的……”
说完,才发现门口立着一人,就是小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