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335 计赚高厨东山再起(2/2)
嘉禾在一旁听不下去了,硬于关氏的面子,气没处发,便拉着叶子到一边指责:“你做的菜,怎么就这般入不得人眼?亏小姐还给你掏钱学厨……”还没骂完,就见小姐招了叶子过去,吩咐她办事儿。
范郭氏是个直性子,见着关山吃饱喝足大放厥词,便没忍住,在撤盘子时,就道了句:“关家兄弟好本事,不妨晾出来一招半式的,也让我们家叶子开开眼见。光说不做,谁个不会?我家小姐那书上还有好多好吃的,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出来的”
范弯也怨关家兄弟不给小姐情面,哪有这般不懂分寸的,假意斥了娘子一下。关山被她这一顶撞,见是一个****,却不是自家婆娘,骂不得打不得,有些微窘,又不能直接与她辩解一番,只好收了声。一拂衣袍,准备起身走人。“请多谢你家四小姐,关某这回吃了一次白食,却不想受人白眼。你家小姐既不是真心请人,何必来这一套?我也不过是看在我姑母面子上才来走这一遭……”
范弯最见不得人家说四小姐如何不好,也微变脸道:“关兄,我家小姐如此殷勤待客,视你为座上宾,所奉饭菜皆是我家厨子最为拿手之菜式,如何不敬了?”
文简立时起身,道:“我姐姐好意请你吃饭,你怎生这么无礼说我姐?家中饭菜再不好,可也是我们一片心意……”
文箐捧出一个杯子出来,喝止了弟弟,笑着对关山道:“关大伯确实是艺高才绝,只听方才之言,便已然让箐动容不已。适才关大伯说能品出所有味道,我家小厨叶子偏偏不信服,毕竟这些也是她练了一年多的菜式。如今这里有一杯,不如请关大伯品完再走?”
关山见周家四小姐这是来挑衅,一受激,接了杯盏过去,启盖,才发现不过一杯清水,愕然。
文箐笑盈盈地看着他道:“此中至少三味,请关大伯品尝。”
关山狐疑地看看手中的水,白瓷映透绝无它物,微微动一下手腕,漾了一下水,无沉淀,举到鼻端,无味,缓缓倾斜杯盏,小心地尝得一口:水中有些别的味,略甜。“水中有藕……”他肯定地道。
文箐点头,道:“不错,叶子方才榨了点藕汁,不过除此之外呢?”
关山觉吟不语,细细品了一味后,道:“略有……”那气味儿,只觉得不可能在这个季节里出现,一时又犹疑不定。
关氏紧张地看着侄儿,见简少爷一脸兴味地看热闹,知侄儿今日得罪了少爷,这可如何是好?“小姐,他……”
关山却说出了一句话来:“有茄子香味,但……”过了一会儿,他看向盘中的菜式,道,“是了,贵宅中有暖棚,冬日既能结出茄子来,这茄花必然也寻常了。”
文箐抚掌赞道:“关家大伯果然厉害。我这里还有一杯水,请品尝。”
关山按捺住性子,接了过来,发现这水连一点气味也无,入口后除却水外,别无它味。品了两口后,也琢磨不出来个道道来。知晓定然自己冲撞了周家小姐,对方也是有意要给自己为难了。他老脸挂不住,喝了酒,面色潮红,有些羞恼道:“咱们说的是菜,周家小姐既要考验我菜式,只管拿菜来考较便是了,怎的拿水来试?难道还是虎丘山上的泉水不成?”
范陈氏略带讽意道:“水怎么不行了?做菜就需得水,缺水那菜能在地里活能在锅头上熟?”
关山被她抢白几句,面色发紫,文箐却没说范陈氏不对,只让嘉禾将关山旁边的杯盏端走,方道:“关大伯,我听说高明的厨子也讲究水味,就如好茶之人沏茶也得讲究水与茶的搭配一般。山泉清冽味甘夏日解暑最宜,湖水性软取冰合适。食,本讲求其原味,诸般食材相匹配,不过是为了相得益彰、添色添味以应口腹之欲而已。世间菜色百味,至味归真即无味。无味者,水也。适才这杯水里,却是二十滴山泉水,二十滴冰,二十滴无根水,再是半盏井水……试问,用冰直接炒菜怎比得上活井鲜水的滋味?”
关山张大嘴,哑口无言。方才他夸口没有他能尝不透的滋味,没想到文箐却利用这一点,让他回不得嘴。心底不服气,可也知自己夸下了海口,被人逮到了错处。
文简在一旁附合,自觉姐姐英明万分。文箐斥了他待客不周,罚其抄书。文简捂着嘴下去,出了门就偷偷地听姐姐如何说服关山。
文箐见关山气焰下去了,又笑道:“曾听闻沈家世间食材无一不有,珍馐异食人所未见,我家力薄,绝不能与沈家相比,沈家厨子所能做出菜色今人也只耳闻,不过如今想来食材难觅。我见古书有云:用得平常物,做得世间鲜,乃真名厨是也。家中平常食材倒是备得,关大伯可否一展身手,让我们也长长见识?”
她先抑手扬,先贬后褒,让关山方才不满之意又云消物散,略有些得意起来:“周家小姐想看我看我的本事,早说就是了,何必逗这么一个大弯子来。”
关氏责侄儿道:“四小姐是见你饿了,让你吃了有力气做活,你倒好,还嫌弃我们的吃食不妥,在家中你可吃得上这些?现下酒也喝了,菜也吃了,快与四小姐做几样菜上来罢。”
关山在她面前倒是不敢违逆,进到厨房便开始四下踅摸,一抬头,见得风扇顶在脑门前,一愣,在风扇口下弯下腰,拧着个头往里瞧,好奇地道:“这是甚么玩意儿?怎么立在这里多碍事?烟囱也该靠墙,哪有……”
范弯使坏,趁他头在风扇口下就伸了胳膊狠摇了一下手柄,结果“呼”地一声,从背后到脖劲一阵风儿冲到头上去,将他粗布幞头差点儿吹走,吓了他一跳,“啊呀,好大怪风……”
范陈氏见关氏在一旁,不好说话,却掩饰不住笑出声来,连叶子也没憋了笑,咧着嘴,看关山出了丑,很是解气。
范弯哈哈大笑,道:“关兄,你这也是少见多怪,还是高厨呢。这是我们周家厨房必备的物事,怎么样?是不是别处没见着,开了眼界吧?”
关山被他取笑,假意要恼,道:“碍事得很,厨房本来就物事多,还弄这么一玩意……”嫌弃归嫌弃,自己却也伸手摇了一下手柄,没想明白这个吹风的物事有甚么用,又不好意思开口问。
范弯见小姐没说自己,便与关山斗上了嘴,道:“我说关兄,且待菜上得锅来,你就不会嫌碍事了,你是不晓得这个风扇的妙用呢。”
关山不以为然,自己在厨房挑拣了几道菜,最后眼睛一亮,道:“咦,你这厨房有鹅?我今日给你们做两道鹅肉……”想想,自己许久没吃鹅了,又有意想在文箐面前大展身手,于是拿鹅开刀。
文箐在一边细细地瞧他手底下功夫,发现切功真是了得,菜刀一到他手上似乎有个机关一般,想怎么切就怎么切。剔骨就象变戏法一般,飞快不说,骨出,上无半点肉余,真正是厉害得很。这才叫做高手一伸手,就知有没有。
关山做出来的是“玉鹅戏莲”“豉荷香鹅”,应范弯要求,又做了一道四方鸭,见还有半片鸭剩下来,道:“你家鸭这么多,晚间我再给你做一道烤鸭出来,一会儿且看调料有无。”
文箐一听“烤鸭”二字,眼睛就再不离开他手上了。
三道菜出来,文箐一尝,不得不说,人家是真正会做啊,程氏,郭董氏与他一比,两个女人就真正是家庭主妇,而关山则是职业厨师了。这下,她知晓自己找到宝了,有没有烤鸭,都不要紧了。
她喜出望外,方要开口夸赞,关氏却拉出她来道:“小姐,万万莫要夸他。就你方才嫌弃他,故意说他不好,他才会听你的话呢。”
文箐一愣,感情自己为了替叶子讨个公道,特地为难关山,倒是无意中使对了招式?“那,我怕说得不当,关婆婆要是听了,可莫往心里付出。方才我就是着急想让关家大伯露两手,给叶子瞧瞧山外青山呢。”
“四小姐,就方才你那一杯水唬住他,甚好。”关氏道:“四小姐,不瞒你说,我还想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,能留下他来做事才好,他家都快揭不开锅了,他自己不去给人帮工,也不许他家儿子给人帮工,可不是愁死一家人……”又与文箐略说了一下关山那要命的与人不相和的性子。
文箐心道:这也个怪性子。自己只能多用激将法了。“可是,我也不懂厨,这张口胡来的话,我怕他识破了,唬不住了。”
关氏道:“无妨,只要他应允的事,他自个儿是绝不反悔的。小姐只需让他答应下来去帮厨即可。”
这么说来,关山这人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个性。文箐心里有了底。回到桌边,见范陈氏与叶子都被关山收服了,连范弯吃得满嘴油腔滑舌地夸个不停,文箐眉头一皱,道:“四叔在襄王府记录过烤鸭怎么做,只怕会在那边食肆里新用这道菜来,咱们可是半点儿也没奈何……”
关山一听,文箐竟信不过自己的手艺,立时道:“那有甚么?我就不信他能强得过我……想当年,太祖在位,我家曾祖父在沈家给他做的烤鸭由此出了名,还进宫给他做的烤鸭。襄王府的厨子再能耐,能比得过我曾祖父?我可是得了我曾祖父的真传的,这是家传,家传”
显然,他再次受不了被人看轻,尤其是其祖业被人否认了,说得十分激动。关氏对文箐点了点头。
文箐还是不放心地道:“唉,关大伯你又不做菜,都说不给人做厨了,如今人家外边名头响的自然是宫里御厨与王府的厨子。我也是想不通,明明北京处于北地,哪有咱们江南水多,鸭的味道都没咱们苏州好,怎么江南做的烤鸭就不如人家了?”
关山受不了地道:“甚么啊,甚么御厨宫味的,我家曾祖父不过是受沈家连累,要不然御厨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。哼……你们这些小辈的,哪里晓得往事,当年太祖皇帝说烤鸭费火费时,调料繁多,做工繁杂,吃来便是过奢,民间哪敢逆风而上也只能从俭,再不多做这些……我跟你说……”范弯劝他喝了些酒,他就越发管不住自己的嘴,一个劲儿与文箐唱起对头戏来。
文箐也不退步地道:“关伯伯说这些也没用啊。说来说去,就是咱们这里的高厨不出山哩,个个都象关大伯一般做隐士,难怪名头由别人占了去。现下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……”
“哼,只要我关山出马,没有做不出来的菜你莫说我夸口说大话,我就敢把话撂在这儿”
文箐道:“关大伯是说:乐意出山帮我做菜了?”
关山哼哼叽叽的,不接话茬,范弯见小姐眼色,忙道:“关兄,你该不会是怕了我家小姐不敢接这个令吧?”
关山受激,道:“谁说我怕了?”
众人大笑。
文箐笑着对关氏道:“关婆婆,关大伯已许可了。那我可是得再去催褚群赶紧将那铺面修缮完工好开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