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235 春日兰花宴(2/2)
文箐本是非常反感李氏背着自己来这一套,原说送一两盆给巡抚家,没想到三婶竟将沈家上好建兰无一不落地给弄了来,不知沈花痴又是如何才能舍得下这些?此时在一旁只简单道为一亲戚家所植,如今借来充个场面。
琼瑛便道自家也种过兰,却未尝有得这般好。不知周家亲戚又是如何养得来?可否有甚窍门?
文箐忙说自己也只是依葫芦画瓢,亲戚家倒有一秘方,除却早上搬出见得晨阳以外,便是用猪肉汁和泥蒸熟,雨天时置于泥根边。如此料理,叶肥花硕,葱绿繁茂。或用黄豆浸水发酵,至臭,浇于花土中,上浇一层薄土,不仅是兰花,便是其他花草,亦根深叶茂。
琼瑛听得连连点头,也说了自己养花的几个决窍,待方及兰花叶病来,头痛地问文箐怎生料理兰花生虱一事。
文箐也是从沈颛那儿学得些皮毛,此时,硬着头皮道:“我也只是听说,倒也不曾见过花虱。道是只需取些菜油,用水调和匀,煎沸扬汤数次,于烈日中曝晒,灌入花壶,洒于兰花叶面上,花虱便尽落,复葱绿一片。”
文筜快嘴快舌地道:“这些再好,皆不及我四姐房中的那盆。春节初二那一日,那花方才开得一朵,整个厅中一日香气不尽的,说淡不淡,说浓不浓,我四叔赞不绝口。只家中,现下哪盆花皆不及。便是伯祖母寿辰那日,可昬花早开过了,没摆出来,要不然……”
文箐想拦她都没拦住她献宝。琼瑛听了免不得便看向文箐,却是不好意思开口说要赏一下。文箐心下懊恼,暗恨文筜太多嘴,只得让小玉与雨涵去自家屋里搬过来。
那可是沈颛送她的第一件礼,如今却公之于众。没人争时不觉得,一待这花也被人围观,心中难免又不舍起来。
琼瑛见得这花,果然赞叹不已,又听得文筜说甚么花开时,花色乃为绿中藏白,白里含绿,不同于其他花色,或黄或白,色彩单一,只此花却是淡雅出尘,脱俗去丽,又有“绿玉”之名。琼瑛听得,恨不能早两月到得周家,一赏此花。便问道:“既是如此不俗,可曾画下来过?”
画?文箐一愣,想到沈周倒是画过一张,自己还真是没画过。要是前世,定是拍下数张来保存留念。可又一想,这花是自己,年年可赏得。
文箮也道:“花就是四妹屋里,要见便是日日一睁眼便能瞧见的,倒不曾画下来。”
琼瑛大道可惜,无缘见得,却对文箮之言道是不尽然。“兰花又非与人寿命同齐,花开几载,香消玉殒,其迹再无。”她小小年纪,生于官宦家中,恩宠不断,却是如此感叹,真正是聪慧绝伦。
她这番感叹完,恋恋不舍地直了腰,道:“此花殊色,怕是只此一盆。没想到吴中也有此养花能手。”
文筜还要多言,只被文箐暗中拉住。
蕙儿喜诗书,对于画的兴致少一些。闻听得周家竟有个藏,内中有近万册书,便十分在意起来。对于这些,周家人倒也恭认不讳,蕙儿便心向之。周珑见文筼文箐陪着琼瑛,自己不得不陪同,忙让小月去与大少爷文筵说,有女客至,且尽速回避。
只是,那日却是周叙为文筵请先生,考察先生才能,却是在那旁边的大书房中进行。小月说老太爷在,她不敢前去。只好找了文笴,他那厢与守信带了兄弟,自去外院了。
周家藏一下为周同所珍惜,却不为他人所知。如今蕙儿一进入,见得周侧皆书架,书上满是书册。经史子集,旁门杂学,不一而足。每见得一本书,必会心里寻思着:这书我家有;我书我家并无,这书竟是孤本……
一个书痴,见得这般多书,自是迈不开步来,恨不得便成日里坐于其中,读个够。尤其是见到孤本,不免有些失态。“你家这些孤本,为何也同这些书放置一起?”
周珑道:“约略都是一类吧,且放一起,也好搜寻。”
蕙儿却道:“只孤本一册,胜过旁边数十卷册。若是另立别架……”
周珑笑道:“如此一来,只怕也引贼……”又笑自己多虑了,道,“这,如今也只家中诸人才进得来。”
蕙儿一愣,不免有些窘迫地道:“那……”她方欲转身走,周珑却拉着她道:“不过同你说个笑话罢了。四哥要开书院,这不日就要迎来不少外人,如今难得清静呢。”
蕙儿遗憾地道:“可惜我家不在吴地,今日见得这诸多藏书,唉……”想借书亦不可能。
周珑见她真个书虫一个,便劝慰道:“赵小姐不是在苏州要呆些时日么?只管拿些书去瞧。待看完了,再来取便是了。”
蕙儿眨了一下眼,带着期望道:“只是如此一来,便是叨成了贵宅。”
周珑笑道:“恭迎赵小姐大驾光临,欢迎之至。”
二人这边说笑着,却听得楼下大书房却也传来一阵清越激辩声。屏息而听——
“男女无自相婚姻之礼,所以厚别而重廉耻之防也。女子在室,惟其父母为之许聘,而己无所与。六礼既备,婿亲迎授绥,母送之门,共牢合卺,而后为夫妇。茍一礼不备而往,则为奔。女未嫁而为人死且守,是不待六礼,不待父母之命而奔者,非礼也。古者婿有三年之丧,则使媒致命女氏者,不得嗣为兄弟。女未庙见而死,则归葬于女子氏之党,示未成妇也。未成妇,则不系于夫也。不系于夫,而可以身死且不改适哉”
最后一段为《嫁说》,选自明代冯时可编撰的《雨航杂录》。挺有意思的一段。翻前人笔记,常发现有好多在当时说来真正是标新立异、振耳发聩之言论。这里特引用,以飨大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