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231 玄妙观春日赏花/缘(2/2)
文筜哈哈大笑,趁她不注意,在她背后跳起来,将手里的花瓣往她脖颈里一洒,道:“四姐,好啊,你吓我我且让它来蛰你”又让雨涵帮着一起洒。
文箐一人斗两人,只绕着树跑,三人你追我,我追你,嬉作一团。
文箐难得彻底如这般放开心胸来玩个够,这次也没多想,放任了一回。
雨涵与文筜毫不克制的笑声,如银铃般扩散开去。
姐妹二人,在那时,似乎真个心贴心了。
桃花漫天飞舞,如诗如画,画中的嬉闹人儿,如花恣意着无忧无虑的花季……
周珑实在不想陪文筠一道。偏又不能撂下她来,看了小月一眼,示意她上前去问一下。
文筠见四姐竟陪了文筜走开了,有些失落。她对自己那日冲动行为十分后悔,却不知该如何道歉。周同让她过来道歉,她好不容易走到文箐屋前,却又想到了那日太没面子了,于是便没了勇气走进去,后来只关在屋里,与小西面对面坐着,有时想起来,便自己又哭上一回。她不知道该怪谁去?她没想到后来事情发展成这样……
小月对文筠道:“六小姐,要不,咱们也四处转转?”
文筠不吭声,只盯着文箐走过的方向,风吹向那处。
周珑耐着性子,冷冷淡淡地道:“这风口地,吹得花儿旋,莫要着了凉。要不然,咱们也去找你四姐?”终归是心软,万一她有个好歹,自己也难辞其咎。
文筠却一返身,奔树林中走去,踏过地上的花瓣,两眼也不多瞧,只直直地往前走。小西拉了她一下,她也不理睬。小月对周珑道:“古怪……”
周珑嫌她多嘴,道:“这道教圣地,莫乱开口”远远地跟着文筠。
江涛这几日倒也守信,真个做到了不沾女色,只呼朋唤友陪着孙豪将太湖周边各山各景转了个遍。到了二十八日,又与任弛碰了面。任弛道自己去到宫巷街走一趟,办个事儿,邀江涛一众人等去娘舅家的宅子里玩。彼时太监弄还不叫太监弄。
孙豪对这个人失了兴致,兴味索然,任弛道却是赔礼道歉:“孙兄,孙兄,莫要着恼。那日真是玩笑一场。孙兄总不至于一个玩笑也开不得吧?今日陪罪,我到太上老君面前悔罪,饶了兄弟一回。”那“太上老君”是他的口头禅,但凡认错儿,就拿这个顶上,相熟的人早就省得。
孙豪瞥他一眼,碍于江涛的面子,终不能甩袖而去,只道:“甚么太上老君?我只信我这双眼。”
江涛怕任弛失了面子,他可是不想得罪了他。便拉和道:“任兄倒真没说谎。那宅子后头就是玄妙观,翻了墙进去便进,玄妙观最有看头的便是飞钹绝技。虽说比不得孙兄马上绝技,可那手法,也着实令人叫绝。观里前两日是太上老君诞日,自是法事多多,常引来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……”
甚么“提花篮”、“甩流星”、“滚绣球”、“叠宝塔”、“单双辟煞”等等,他说得十分动听,孙豪还真听进去了。嘴上道:“不过手熟罢了。现下又不能瞧个真切。”
江涛见他有些动心了,便又道:“这手熟,可不是那江湖把戏。太宗时,这观里便是因这个而得了重赏,如此,可见一斑。”
任弛笑了声,道:“要想瞧真个的,这有何难。咱们寻上观去,只冲他道:与我某个先人做场法事。留下些钱来,他自是照办。爷这是花钱赏他的飞钹,给他甚大面子,他焉能不从?”
孙豪不信,任弛如受了激,便要拿出自己的魄力来,一群人吆吆喝喝地来了宫巷街。任弛办了事,从娘舅家的后院子开了门,指着一堵院墙道:“见着没?爬过墙去,便是玄妙观了。这园子,便是那观里的桃园。唉呀,不提倒忘了,今年事儿忙,我还未曾带美人来赏桃花喽。”
观在眼前,闻得花香,见得枝头娇艳,却是要绕道再进得去。江涛道了句:“可惜,这道观吝的很,也不在此处开扇门,否则倒是方便了。”
其中有人道:“江大少爷,要门有何用?咱们任少爷在此,那是踹两脚,平了,哈哈……”
任弛得了捧,笑道:“咱也懒得绕墙跑那劳什子正门,兄弟几个,要有胆子,都随我直接翻了进去。”
他一声吆喝,其他几个都叫“好”,“谁个腿勤的缺胆的,自绕墙去。翻也”“我的娘哟,这桃花开得真个闹啊要……”“这地儿叫不得娘,叫祖宗吧”“莫乱叫,叫玉皇大帝”几个人没皮没脸地笑哈哈地翻了墙。
任弛酒色一身,凭一己之力,自是翻不了,只让小厮弯腰他踩在上面,爬上墙头去。
江涛四脚并用,在下人的帮助下,双脚落地,拍了拍衫子,整了整下袍,左瞧一下,右看一眼,似乎自己****倜傥模样没半点泥尘痕迹,方才洒脱地道:“孙兄,小弟不曾诓你吧。如何?”
其他人已学了任弛的样,去树上掐了一枝。任弛那厢摇头晃脑地吟起了诗,偏他唱过的酒要比读过的书本上加起来的字还要多,急兴之下咏不出来,想了半天,方才想一首:“人面桃花笑春……”发觉说串了,不好再重复,只得再摆首摆尾地道,“咳,这真是:菲桃一树独后发,意若怪我来何迟。”还是说串了,他也不自知。原诗其中几句是:“旨在桃一树独后发,竟若待我留芳菲。清香嫩蕊含不吐,日日怪我来何迟。”只是,此人吟出这段来,也可见其是何等样人,何等心思——过于独我了。及至后来,终于想得一道:大声道:“刘郎倚桃树,佳人带笑来。佳人本姓师,相携连理枝。貌比桃花艳,态似柳拂丝。见郎倚桃树,娇嗔吐言辞。‘奴无桃花好?奴无桃花姿?见奴何不笑,相携何迟迟?’郎言花窈窕,人无桃花娇…… ”
树上桃花似乎是闻声而落,这些公子哥所过之处,桃花如遭大风卷过,乱枝垂断,花英尽洒。
江涛笑着吟唱起来:“东风著意,先上小桃枝。红fen腻,娇如醉,倚朱扉。记年时。隐映新妆面。临水岸,春将半,去日,斜桥转,夹城西。草软莎平,跋马垂杨流,玉勒争嘶。”
他用吴腔唱完,对着孙豪道,“孙兄,玉勒争嘶,将你那马牵来,倒是应景不过了。”
孙豪听得呆呆的,稍后道:“江,江兄,这是你作的?”
江涛从枝上轻轻地剥下一只花来,放在手心,对着嘴一吹,花儿飘飘,又渐渐落到了他脚上,他脚一抖,花儿坠地,如同其他碎瓣一般,终也成泥。他抬头一笑,道:“我不过是一介商人,哪作得了这等诗?这是南宋的一个诗人写的词。孙兄,喜欢听这个调调的?”
孙豪脸上有些红,道:“江兄说不过一介商人,我亦不过区区一粗人,这些个是半点儿不懂,只是这个,实在好听。可还有?”
江涛见他这模样,比昨日酒酣还有意思,便也乐得顺了他的意,道:“这是前些日子新学的调儿,我也是瞧着个有点儿意思。你且听着啊,我为哥哥也就卖这一回唱。‘共携手处,香如雾,红随步,怨春迟。消瘦损,凭谁问?只花知,泪空垂。旧日堂前燕,和烟雨,又一起飞。人自老,春长好,梦佳期。前度刘郎,几许****地,花也应悲。但茫茫暮霭,目断武陵溪,往事难追。’”
孙豪也不知为何,只应和着他的调儿,跨出一步又一步。不知不觉,唱的人与听的人都有些陶醉,二人与那几人都隔得远了。
稍顷,江涛也醒过神来,道:“唉,孙兄,咱也算是知己一回了。这歌,小弟卖唱一回,送于你了。不过,好不好,哥哥给个赏钱啊……”
孙豪一愣,江涛大笑,道:“哈哈,孙兄着实有趣,有趣……”孙豪这才道了句:“实是好听得紧。”
平生不懂诗歌,如今才听一词,却是记恨一生。
孙豪只默默记住其中几句:“倚朱扉”,似乎那次与庆弟吵嘴,自己一时气走,归来时,夜色下只有庆弟瘦小的身子在船头立着,那种迎候,下子温暖了自己,什么气儿也没有了。他断断续续记了一下词,却发现过得片刻,眼泪倒是流了出来,词却忘得差不多了。背过身子,见得一阵风儿旋过,于是花瓣儿旋起,树上的,又纷纷坠了下去,飘啊飘的,他似又回到了在船上的某个梦里,荡啊荡的,找不着个着力点。
江涛唤道:“孙兄,快前头儿催上了。”
这一声,最后孙豪也只记得“往事难追”这四字了。